痛定思痛——对海口市菜篮子难题的调查与思考
kathlin
高菜价之痛长期困扰海口市民 2020年，海口市列入国家监测的15种基本蔬菜均价为4元，在全国36个大中城市“菜篮子”价格排名位列第11名，较为靠前；叠加居民收入在全国100个大城市排名80的实际（见搜狐城市“2020中国城市居民收入百强榜”），市民对菜篮子价格较内地其他城市更为敏感。
近期，媒体又一次报道海口本地种植的泡椒和西红柿出现滞销，几毛钱/斤的田头价格，到零售端依然是4-5元/斤，再次引起舆论哗然。
从地头到市场，泡椒和西红柿价格相差惊人
带着强烈的疑惑和不解，我们走访了海口蔬菜供需各个环节，对批发和零售价格差异过大的原因进行了调查。 生产流通基本情况
（一）生产能力有限。海口市每日蔬菜消费约1250吨，生猪消费1100头，全市蔬菜生产淡季（5-10月）日均供应660吨（其中叶菜400吨），蔬菜自给率仅为52.8%；蔬菜生产旺季（1-4月份和11、12月）日均供应蔬菜994吨（叶菜486吨），自给率79.5%。2020年全市日均出栏生猪约575头，自给率仅为52.3%。由于本地居民偏爱本地叶菜和黑猪肉，供应的稀缺传到终端零售，就出现本地菜相较于外地调运菜价格偏高的现象。
海口城西镇头铺村，一位村民起早贪黑使用原始沤肥方式打理半亩菜地，多余菜在头铺村菜场旁边售卖 （二）生产成本偏高。蔬菜种植成本分为人工、农用物资、地租。人工成本方面，海口周边农户用工每日约200元，较广西云南约150元每日的用工成本高约50元；农药化肥方面，因海南本地无化工企业，原料化肥均需从省外调入，增加调运成本。地租方面，海口市周边农村瓜菜土地租金约1000元/亩，远远高于内地500元/亩的租金，生产成本最终都会传导到终端菜价上。 （三）农业生产规模化不足。全市123014个农业经营户中，规模经营户仅480个（海口市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主要数据公报）。小农种植方式的劣势显而易见，一是机械化规模作业无法展开，必将耗费过高的人力；二是普通销售渠道有限，对市场需求把握不及时，要么菜贱伤农，要么供应不足导致涨价；三是小农生产缺乏技术支持，传统品种在市场上缺乏竞争；四是小农生产市场议价能力不足。 （四）地理因素影响显著。地理因素对外地蔬菜价格的影响分为2个方面，分别为运输成本、外调蔬菜供应不足导致市场稀缺。 1.运输方面。经对云南批发蔬菜流通费用测算，每斤物流费用约0.664元（冷库费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37元，箩筐使用费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1元，打包工钱折算到蔬菜每斤0.14元，运费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28元，封口胶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1元，装白菜的保鲜袋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14元，保鲜棉被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2元，蔬菜进库下菜工钱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17元，菜叶垃圾处理费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5元，产地收购工作人员费用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35元，市场进场费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25元，销售、下菜工人折算到蔬菜每斤为0.026元）。 2.外调蔬菜供应稀缺方面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丹尼尔·卡尼曼研究发现，人们面对损失时的痛苦感要大大超过面对获得时的快感。具体到岛外蔬菜调运方面，调查发现，岛内批发商因害怕调运蔬菜过多滞销导致损失（进岛蔬菜滞销结果只能销毁，不大可能像内地一样流动转移），因而尽可能参照过往销售量选择少调，最终市场上岛外蔬菜供应总是稍许不足。 （五）零售端加价过高。因孤悬海外的地理位置，海口市远离内地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聚集群，无产业链支撑，导致海口工业基础薄弱，吸纳就业人口有限，全市就业人口过多地向传统商贸服务业集中。 
一斤土豆从田头到市民菜篮子的加价幅度（中新社制图） 根据《2020年海口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》显示，全市一二三产业结构比为4.5:15.0:80.5（全国是9.2:42.6:48.2）。具体到从业人员，全国就业人员中，第一产业占25.1％；第二产业占27.5％；第三产业占47.4％（2019年度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报），海口市从业人员比例为，第一产业占13.4％；第二产业占15.2％；第三产业占71.3％（从业人员约129万人），其中涉及现代服务业中信息传输、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、租赁和商务服务业、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、金融业等产业占第三产业的比重仅为 32.1%，远低于北京、杭州、上海、深圳等地区60-70%的占比，传统服务贸易比例过大，严重失衡。 商贸零售等传统服务业因准入门槛低，有限的市场份额涌入大量的就业人口参与分配，迫使农贸市场零售点人员依靠大幅提高单价维持收入，事实上，农贸市场当初规划时的服务人群数量，和目前实际情况对比出现了较大偏差。 根据《海南省农贸市场设计导则》（琼商建〔2017〕316号），海口市农贸市场建设规划服务人口不少于3万。而目前全市主城区46个农贸市场、36个便民疏导点，合计服务主城区185万人群，平均每个覆盖人群仅2.25万人。 近年来，生鲜零售网点快速向社区布点推进，全市新增菜篮子公司平价菜销售网点223个（含驻农贸市场网点），中小型果蔬店230个，另有大中小型商超约195个，以至于农贸市场实际服务人群不足万人。经调查了解，主城区农贸市场单个蔬菜摊位销售量仅为150斤左右，零售摊贩每斤加价2元也难以维持生计。
海口西海岸的五源河农贸市场，正定期对市场摊位进行轮换，一位摊主因在“抽奖箱”里抽到较偏位置，蹲在地上抽泣 具体分析 （一）菜篮子价格成因分析。通过对菜篮子生产流通路径的调查了解，零售端加价对菜篮子价格影响占比60%，处于支配地位，生产成本影响占比15%，地理因素影响占比10%，种植规模化影响占比8%，生产能力影响占比7%。 综上所述，未来菜篮子工作重点应围绕零售端加价展开。
上海巨鹿生鲜市场，一位菜摊主每日销售蔬菜5-7千斤（目测他占了4个摊位，周边餐饮店也由其供货） （二）菜篮子消费痛点分析。海口菜篮子问题的核心是居民收入低。省政府2021年工作报告中提到，十四五期间，让广大人民共享自由贸易港建设成果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达到全国中上水平。 随着自贸港各项建设扎实推进，其他相关的产业和项目也会相继落地。预计到2025 年，海口现代服务业比重达到60%，现代服务业产业增加值达到2040亿元；全市现代服务业在速度质量、空间布局、社会贡献等领域取得明显进展，培育形成一批国内外享有较高知名度、拥有较强竞争力的大企业集团、地域品牌和优势产业，成功将现代服务业培育成全市首个千亿级现代产业集群，进而改善海口就业结构，将过多的传统商贸行业从业人员分流到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。随着收入提升，菜篮子价格不再成为居民的痛点。
深圳居民区“钱大妈”连锁生鲜超市。未来这种超市将取代农贸市场成为线下生鲜销售主力 （三）销售占比趋势分析。经调查，海口市主城区46个农贸市场，36个便民疏导点共计约4521个摊位，日销售蔬菜约450-500余吨，约占海口市蔬菜日均供应量的45%，仍是海口市蔬菜销售的主流渠道。各类生鲜超市及菜店日销售蔬菜在150-200吨左右，占日均供应量的15%。大型消费团体，包括酒店、餐饮、政企事业单位食堂等等，日销售蔬菜约300-400吨，约占日均供应量的35%。海口市菜篮子集团各个销售网点，日销售蔬菜约35-50吨，约占海口市蔬菜日均供应量的5%。 我们认为，未来5年，随着连锁生鲜超市和社区团购等新销售模式快速推进，叠加伴随互联网成长的80、90后群体成为生鲜消费主力，主城区农贸市场和便民疏导点菜篮子供应占比将逐步走低，预计占比降至10%，出清的农贸市场要么转型要么“农改超”。连锁生鲜便利店和超市市场供应量占比提升至40%，大型消费团体，包括酒店、餐饮、政企事业单位食堂等等蔬菜供应量占比40%，菜篮子集团平价网点供应量占比20以上。 （四）菜篮子政策实际效果分析。近年来，为了切实降低菜价，省政府出台了“菜十条”措施，海口市也制定了《海口市落实“菜篮子”责任制二十六条措施》，在种养殖、流通调运、优化销售体系，增加平价菜网点和零售端补贴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，基本实现供应充足，价格平稳，综合食品价格指数、蔬菜价格指数和猪肉价格指数等3项指标在全省18个市县排名靠后，但离市民的心理预期还有显著距离。
事实上，政府补贴切实提高了菜篮子产业链各个环节的经营者收入，但补贴对终端菜价影响有限，消费者获得的实惠不多。同时补贴的实施，一定程度上也干扰了市场对社会经济运行的调节功能，落后的生产和销售方式无法及时退出。
（五）流通环节分析。海口市菜篮子流通分为本地菜流通和外地调研流通。本地菜在本地销售主要在加旺批发市场、椰海批发市场和凤翔批发市场自产自销区交易（本地菜销往外地主由田头直发外地批发市场，不在本文中体现），交易时间在凌晨1点至5点，售卖方主要为蔬菜种植户，买方主要为农贸市场经营摊主、饭店及大单位食堂，流通环节为2个。外地菜交易主要在江楠批发市场和凤翔批发市场进行一级批交易，其次在凤翔批发市场、椰海批发市场和加旺批发市场进行二级批交易（大型超市主要通过一级批发商拿货），最后再由二级批发商卖给农贸市场和饭店经营者，流通环节为3个。 海口蔬菜交易环节主要是市场自由运行形成的结果，未来5年，随着农惠民、小菜一篮等农产品供应链公司和品牌连锁生鲜便利店的发展扩张，批发市场二级批的交易量将会逐渐萎缩，预计市场占比从将从目前50%降至20%。 思考
相传公元前333年，马其顿王国的亚历山大王子率军攻入阿拉伯半岛，占领了弗里吉亚王国的首都戈尔迪姆（Gordium）。在供奉宇宙之神宙斯的神殿里，他看到了一辆古老的马车，上面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绳结，据说是几百年前戈尔迪奥斯王（Gordius）用皮带所系。神谕说，“谁能解开它，谁就是亚细亚之王”。几百年间，无人能解。亚历山大手起剑落，绳结被砍为两段。后来，他果然征服了埃及和亚洲大片地区。
戈尔迪奥斯绳结（Gerdios knot）的寓意是，一个问题的解决，不能依赖产生问题的路径，要靠新的想法。
同样，我们对很多问题的认识，往往都受着强大的路径依赖影响，只是不自知而已。海口菜价问题归根结底是自身发展落后和小岛地缘原因，解决问题思维不能仅仅局限于如何“降价”，最终要依靠经济发展缓解市民对菜价的焦虑。
唯有发展经济提高市民收入，海口的菜价之痛才能成为历史
海南自贸港建设正在蓬勃展开，重大政策相继落地。2020年，海南新增市场主体增长30.9%，新设企业增长113.7%，位列全国第一。大量企业落户为本地人口就业带来空前机遇。未来，随着“一负三正”清单落地实施，海口市民不仅在家门口就能消费质优价廉的免税品，还会迎来更多更好的择业机会。
小平同志说过，应当把发展问题提到全人类的高度来认识，要从这个高度去观察问题和解决问题。
来源：自贸港演义公众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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