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东沉香在“狂飙”，海南沉香还能“冠绝天下”吗？

9月14日，央视《财经调查》曝光了自称“中国香都”的广东电白沉香市场乱象：“以次充好、直接造假！假沉香也能拿证书！”主要说的是部分电白沉香企业用加香料等“科技”方式造假的现象。

9月17日，笔者来到被誉为“中国沉香之乡”海南澄迈县。在澄迈县的一个沉香小镇——文儒镇，从业者给笔者讲到一个趣事：某广东沉香企业在直播间卖沉香，号称是海南沉香，卖出去不少，但是后来退货率高达80%，原因是发货地不是海南，而是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。

笔者就想说说沉香产业的事。

（△沉香树种植园，资料图）

一、海南沉香，冠绝天下

沉香，源自于“沉水香”的说法，是指瑞香科树种在受到虫咬、雷击、风摧等创伤后，生成于树木受伤或腐朽处的特殊油脂。就像是树的“伤疤”，呈现木油混合体的状态。因为沉香油脂含量高，可沉于水，所以得名。沉香因其独特香气和药用价值，所以备受追捧。

（△沉香树的创口结香，资料图）

沉香是世界著名香料，位居我国四大名香“沉、檀、龙、麝”之首位，被誉为万香之首，自古被用作名贵药材和天然香料，在中国、日本、印度、中东各国及东南亚等国家广泛使用。

自汉代之后，海南沉香就是高级货、顶级贡品。

“香出占城（位于当今越南）者，不若真腊（位于当今柬埔寨），真腊不若海南黎峒，黎峒又以万安黎母山东峒者冠绝天下，谓之海南沈(沉)，一片万钱，冠绝天下。海北高化诸州者皆栈香耳。”以上古文出自宋代蔡絛的《蔡絛藂谈》，也被明末香学家周嘉胄《香乘》所引用。文中的“海南”和“海北”同时出现，指的就是海南岛和广东的高州、化州等地。最后所说的“栈香”是指因为油脂含量不够、只能半沉水的香。

被贬海南的苏东坡也在其《沉香山子赋》中写道：“独沉水（指沉香）为近正，可以配薝卜而并云。矧（况且）儋崖之异产，实超然而不群。”

海南沉香（以前一直特指土沉香，或说是白木沉香）本身是高级的中药。在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·木部》中云：“风水毒肿，去恶气。主心腹痛，霍乱中恶，邪鬼疰气，清人神，并宜酒煮服之。治上热下寒，气逆喘急，大肠虚闭，小便气淋，男子精冷。”

海南沉香的香气特别，也远比其他香要好。比如在《范成大桂海虞衡志》中称海南沉香为“上品”，因为“海南香气皆清淑如莲花”、“悉香至煤烬气不焦”。简单说就是海南沉香的香气好，就算完全燃烧之后也没有木焦味。——笔者深以为然，其他香的“木性”突出，香气的尾调里隐隐有木炭烧焦的味道。

当然，海南沉香备受推崇、一片万钱的原因还有一个：结香不易。野生或半野生状态下的沉香树可能要30-50年才能有可用的沉香，还得看运气；就算是当今人工种植的海南沉香树（白木沉香）从种植到可以人工制造创伤往往要8年以上，然后在经受创伤之后再结出可用的香，还要5年以上的时间。这一复加，就是十多年。所以海南沉香就有其稀缺性，越是稀缺，往往就越会被推崇。

二、电白奇楠，一个好名

据中国林科院的权威资料：沉香自古以来就存在不同的等级划分，如宋朝丁谓撰写民的《天香传》中将沉香分为沉水香、栈香、生结、熟结等4个等级。近现代人们根据沉香油脂含量的多少将沉香分为一等、二等和三等共3个等级，根据沉香的来源通常又可分为莞香系、惠安系（海南沉香属于此系）和星洲系等。而“奇楠”则一直被认为是沉香中的顶级，古籍中关于奇楠的描述最早可追溯到明代的《星槎胜览》，泛指油脂丰厚、香韵奇特的上品沉香。明清两代也有关于奇楠的文献记载，也被称为“伽楠”“棋楠”等，但古籍中仅有一些沉香性状的定性描述，缺乏生物学方面的详细描述。——也就是说，“奇楠”原本指的是沉香产品当中品质特别好的那些。毕竟，沉香产品的油脂浓度即便在同一棵树上的不同部位也会有不同。

但是，“奇楠”这个好名字大行其道，是因为电白。

在过去，曾有人发现有部分白木沉香树可能是产生了变异，比较容易结香，并且其油脂含量更高、味道浓郁。因为此，就有人将这种可能是自然界的偶然性植株，称呼为“奇楠”。——反正古书中的“奇楠”并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什么，只是一个说法而已。

到了2013年，在华南农业大学专家的指导下，电白的观珠镇沙垌村成功利用所发现的“奇楠”母树枝条培育出奇楠幼苗，彻底颠覆了“沉香难结、结香漫长”的千年困局。现在的奇楠从幼苗到可以人工结香的时间只需要3年，而再过3年就可以取香。在这方面，奇楠就远优于海南白木沉香品种。

虽然这不能说是“狠活”，但绝对是科技的胜利。电白也因此“一招鲜吃遍天”、一路狂飙。

从此，电白开始大量培育奇楠苗木，大量输出到广东各地以及海南、广西、云南、福建等地。而在电白当地，农民开始大量种植奇楠沉香树。在以前沉香种植极少的情况下，2014年电白的奇楠种植面积就超过2万亩，到如今已经达到14万亩；整个茂名市沉香种植面积更是超过27.72万亩，今年其全产业链半年的产值已超68.6亿元。

当然，也因为奇楠苗木的速生、易结香之优势，海南、广西、云南、福建等地的沉香种植面积也得到大幅提升。见下图，摘自《海南省沉香全产业链创新发展规划（2023-2030年）》

从以上数据可见，海南的沉香种植面积仅与电白相当，仅占全国的14%，也仅仅相当于茂名市的一半。

如果算产值，由于种植面积小、苗木生意起步晚、加工水平较低、销售能力较弱等原因，海南沉香产业的产值估计比电白要低。笔者找到官方文件里的一句话：2022年海南省主要综合性沉香企业销售额2亿多元。以此估算，海南沉香全产业链的产值也不会太高，在其他文件里也得到了一些佐证。

三、奋起直追，聚沙成塔

电白的一次“技术创新”，再加上很好地利用了“奇楠”这个品名，这十多年来引领了全国沉香产业的发展。

而作为几千年来一直代表顶级口碑的海南沉香，也在发力中。

以下图表是近年来海南省关于沉香产业的鼓励政策摘要（仅供参考）。

在2023年9月由海南省科技厅发布的《海南省沉香全产业链创新发展规划（2023-2030年）》中有这么一段近期和中期目标：2023年到2025年，新增沉香树种植面积1.5万亩，全省沉香种植面积达15.5万亩，年人工结香面积稳定在8000亩以上，建立5-10个沉香种植标准化示范基地及沉香结香技术示范基地。……年产值20亿元以上。2026年到2030年，新增沉香树种植面积2.5万亩，全省沉香种植面积达18万亩，结香面积稳步增加，到2030年人工结香面积稳定在1.2万亩以上，新建沉香原料加工、产品生产线5-10条，开发沉香产品10-20个。……年产值50亿元以上。

上述规划文件写得很详细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政府网站翻阅。

而任何规划要落到实处都需要基层政府、从业者和周边服务商的积极参与，如此才能聚沙成塔。

笔者对沉香产业知之甚少，在此仅将在沉香小镇——澄迈县文儒镇的见闻分享一下：

△上图是正在建设中的白木沉香精油提炼工厂。据该工厂负责人介绍，他们手里有成熟的技术，可以让海南白木沉香的种植和结香周期缩短，并有相当的可持续性。

△文儒镇有一条飘着致富味道的香街：石浮村沉香加工一条街，大小加工坊林立。加工坊的数量已经多到存在用工紧张的情况，现在当地沉香协会已开展专门的工人上岗培训。

△上图是加工坊收过来的待加工、已经结香的木料。加工坊对沉香木料收购的范围覆盖全省。

△在加工坊里，男工们吹着风扇在做粗加工。

△女工们吹着空调在做细致的勾香加工。据老板们介绍，工人是弹性上班，工作收入听起来比海口的一般白领要高。

△很多加工坊都是厂店合一的，店面展示架上都会展示一些成品，比如线香、精油、手串、摆件、牙膏、香皂等产品。

据说，外地来海南采购沉香的客商，绝大部分都会到文儒镇来看看，可见“文儒”早已名声在外。有不少业者都自豪地说他们是“香二代”，而现在正在培养“香三代”。这不仅仅是家业的传承，也是一个地方特色手艺的传承，更是所谓“沉香之乡”的“道地”精神——名震古今的海南沉香生长于此、香农们以此为生、加工贸易商以此地为中心将尖货卖到全国甚至海外。

笔者也了解到，海南白木香当前的价格往往远高于奇楠香，目前有不少人种植的还是白木香，而市场上也更加认可白木香的药用价值，认为白木香的香气更加高级、更顶。

作者：老痛（黄循鑫）

2025年9月17日 于 澄迈县仁兴镇智达山庄